流星一般的印记 —— Slowist的支教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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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in 20240823
写在前面
今天支教队提醒要写社会实践的个人总结,好不容易空下来,便打开编译器随意的写点感想,觉得水到1000字应该也不会太难,结果不知不觉,零零散散写了近3000字的流水账,也是非常神奇了
我的支教的开局笼罩了非常多的未知,非常多的不情愿,以及非常多的无奈,以至于我装上行李,登上那辆大巴车的时候,其实是非常无奈的。虽然我在选拔一次通过的时候高兴地到处和朋友们说,虽然我总是声称“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虽然我声称灵魂的契合和碰撞,但是,我太忙了,来到台州的时候,事实上我还有一堆短学期的Labs没有做完,间接导致了,我忙到我不愿意把我的灵魂交出来碰撞,忙到我对即将开始的十四天,有了很多很多的怨念和灰色的期待。
可能这也是我对我带的小朋友,以及一同来的朋友们,特别特别愧疚的一点吧。扑面而来的第二个怨念是关于学校和主办方的,临时告知的班级分配,临时调换的科目;当时我和英语组的同学一同去过当地老师办公室,紧锣密鼓地备了不少的课,突然被项目组通知,自己的班级学的是日语,所以自己从教英语变成了教语文,虽然言辞中有多少的抱歉,以及无奈,我也完全可以理解对方学校的不重视,以及沟通上的无力,但是更多的是小小的气愤、破防,身处异乡,逃也逃不走的无力感和绝望。我无意谴责任意一方,但似乎这是对我个人而言,比较大的一个打击;可我只能接受,拿到完全不擅长的科目,不熟悉的教案,然后第二天开始上课。灰蒙蒙的开局,错乱糟糕的安排,让我觉得这十四天,可能将要恍若渡劫了。
我请了第一天的假,第二天我板着脸站在了讲台上,抱着一叠一叠的卷子,讲一些我不擅长的内容,面对着下面的横七竖八的同学叹气,之后第一个礼拜均是如此。我无奈地看着他们的动漫亦或是足球篮球赛放到上课铃响的前一秒钟,或是他们上课铃响之后零零散散地进来,然后大声地吼着今天备的课,今天备的内容,在下课铃响的第一秒逃出教室。吃着食堂吃不惯的饭菜,晚上听着隔壁喧闹的狼人杀的欢笑声,在备课的会议室里和自己短学期的ddl奋战到十一点半,最后一个离开在这个漫漫的黑夜里。我其实是话很多的人,但那时的我突然不愿意多说话,每天就很沉闷地坐着,然后和生活做很多有用无用的挣扎。而生活似乎是故意想捉弄我,在我面对着一个ddl根本无力完成的那一天,语文课讲的一塌糊涂,电脑死机了三次,我一个人跑到国旗杆下面对着村里的大山流泪,然后回到宿舍,结果在寝室的浴室边上摔了一跤。半夜十二点,我被送去了急诊。坐在床边,身体的疼痛大于委屈,我还是抑制不住地哭了。
那段时间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练琴。隔壁的家长活动室有一台琴,恰巧我在考完概统那一天,练了一首自己循环了400多遍的《Dusk》。来台州之后,就继续练熟了《Dusk》,还有《梁祝》、《红豆》以及《The Right Path》和《Between Worlds》的选段。感谢音乐,也感谢音乐让我收到很多老师的鼓励和支持。当我真正把情绪倾泻在音乐中的时候,我才真正的知道什么是自己。
选高三三班的课代表这件事,我很晚才想起来。无非是,感觉之后会需要收发作业,而自己不太愿意和男生交流,所以希望找个女生,似乎好沟通一些。然后我就把她叫出去,讲一些工作上的安排。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很好,她的表情总是让我觉得特别耐人寻味,我对着她问,你想说什么吗?她又摇摇头。确实,她也不该有什么好说的啊。隔壁的英语老师说。她就是这副表情。我点点头,若有所思。 为什么呢?那天我值完晚自修,教室只剩她和她几个同学在边收拾书包边聊天了。她走上来说,老师,让我看看周考都是什么题?我照例布置了一些感觉她们可以做的基础题。然后她翻了一遍卷子,眼睛停留在那篇阅读上。
“能不能布置一些阅读相关的作业?”
“啊,你要什么类型的?”
“就是课外阅读……老师,我的语文期末考的特别差。”
我提出要分析一下她的答题情况,由于这所学校的不负责任,小朋友并没有拿到他们的答题卡,开学之后也不举行讲解,由此我决定把高二的语文期末卷子做一做,给他们讲一讲。那天是ddl结束之后的第一天,晚上抱着平板,一边改着作业,一边重拾两年前的旧业——刷题,把一张周考卷子和一张语文卷子磕磕碰碰做完、文言文翻译完了。心想这两天的课算是备完了,暗喜。结果第二天她和她的朋友们竟然仿照隔壁班那几个上进的同学那样跑到我的备课室来了,蹲在我的座位后面,拿着我的平板,把一张期末卷子完完整整地做了一遍,我惊喜地发现她的选择题做的出奇的好,一个晚上帮她讲完了整张卷子,那竟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体会作为一名老师的成就感。
然后她们便常来,或者说,她便常来,用她的话说,和我的相处,能让她知道一些平时接触不到的东西。作为一名被各种理工科知识训化的太好的大学生,我有时也很愧疚,当年在我身上保留的那种文青的愤慨和满腹的文采在我身上荡然无存,我并不能给他们讲鲁迅,讲我当时最喜欢的张晓风,讲各种流派,文学史,讲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而只是听到他们在考试卷上什么都不会,不会长句改短句,也不知道小说的三要素,写不出默写的任何空,尽己所能跟他们多讲,多科普。某种程度上,最后我也变成了我自己高三时候,最讨厌的语文老师的样子,但是当时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一直做题,一直总结,一直批改他们的作业,一直讲好手上的东西。
然后很意外的发现我的语文课代表似乎很喜欢来办公室找我聊天,起初我将它归为单纯暑假留校的“无聊”,但后来发现她看起来耐人寻味的表情下面,似乎很是能信赖我们。我和搭班的数学老师,也是自己熟识的工高班友,常常坐着和她聊天,聊很多很多东西,我会发现她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即使身处民办的高中,但是她还是这么的有想法,时隔半个月我也不曾忘记她当时说的话,她想出国,想看欧洲的世界,还有高中生独有的小心思,在被窝里偷偷看数学英语网课,埋怨自己明明很好的语文底子只能考六七十分,数学英语只能考三四十分。我很难忘记她上下打量着我,说,你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我笑笑承认了,确实,我是一个想的很多的人,也是一个性格比较复杂的女孩子,她这么评价我,也算是公正客观的了。
离开那天的阳光很辣。那天早上,也是我这个礼拜来第一次去学校食堂解决早饭,她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坐在我的对面,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之后的假期生活,我望向窗外,绿色的山,围绕着这个简简单单的校园,简简单单的村庄,手上银色的盘子细细的划痕忠诚地记录着一年又一年人们在这里的生活。我将要走了,我们将要走了,但他们还是要留在这里,在这所教育资源极度落后的学校,完成自己的高三。而之后,他们也将要走了,无论是他们口中的“自卫”,“三一”还是“本科”,他们都将离开这里。但这些银盘子也并不会变,这些山也将静静地继续矗立着。或许这么想有些宿命了,但我们的到来,是否有给那个想着看到欧洲世界的女孩一点改变呢,又是否给这座如黑夜般寂静的大山一点点如同流星一般的改变呢?我无从得知,也不想知道。
我只是确信,自己确实带去了流星一般闪耀的努力,这样的支教记忆,也确乎在我的人生中留下流星一般的印记了。